对儒家“成于乐”的理解
2012-4-17、歌谱控、人气:(载入中...)
孔子曾经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1显然,在孔子看来,音乐不仅仅具有艺术的审美价值,它还具有存在论的意义,只有通过音乐,一个人格才能达到完成的终极境界。事实上,《礼记?乐记》就已经明确认识到,音乐具有通乎伦理的特性,所谓“乐者通伦理者也”就是一个说明。但是,音乐为什么具有这样的一种力量呢?本文试图以王船山哲学为中心,并且在更为广阔的理论视域中,对此加以探讨。
一、 音乐是摆脱图像化视野的巨大力量
所谓图像化视野,其实就是一种空间化视野,它把空间之外的存在形式还原为空间,或者在空间化的层面上加以理解。这种情况只有在图像单一地被强调、突出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使这种强调、突出成为可能的最为有效的东西是视觉,反过来,图像的形成在本质上是视觉强调、突出的结果。在人们对世界的观察中,人们倾向于把注意力集中在最清楚分明的情形上,也就是视觉上。怀特海说,视觉在任何一个情况下所提供的只是颜色不断变化的某个区域这一被动事实。而视觉经验所能提供的概念则是被动物质实体的图像化了的空间属性。2在这种视野中,世界的真实存在被殉葬在视觉中,而成为图像,在这里,存在不再是实际遭际的事态,而是突出固定的物体,更确切地说,是形体,它们是按照一种持久的架构和明确的界限排列起来的。因此,图像的世界是一个空间统治下的世界,“我们的空间始终只是视觉空间”,在其中,虽然可以找到其他感觉(如听觉、嗅觉、热觉、冷觉)的残余,但它们只是作为光照事物也即图像化的固定物体的属性和效果而遗留下来。“温暖由看到的火光而来,芳香由在照明的空间中所看到的玫瑰而来,我们在谈到某一种音调时指的是小提琴的音调”。3
在图像化的视野中,世界可以作为空间性的图像而被描绘和思考,一切其他的经验形式、甚至思维,都为视觉所控制,由此而形成的概念乃是得自视觉的概念,所形成的逻辑乃是视觉(光)的逻辑。在这种视野中,背景、情境、脉络、意义都变得多余。 由于,眼睛所能看到的只是颜色等视觉的图像,无论如何也不能看见视觉本身,所以,在图象化视野中,视觉经验本身却不能被经验到,换言之,视觉的经验被作为存在的实际现象来看待,而不是作为存在的经验来看待。例如,一个坐在窗前写着东西的青年,打开窗户,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这是视野可以经验到的当前“在场”(presence)也即当前可见的一个场景,但是,它的经验就是这些,那些“不在场”(absence)也即当前不可见的东西根本就不能进入它的经验之中。这个青年微笑,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已经是春天了,他长期浸沉在思的事情中,已经忘记了季节;他之所以如此忘我,是由于他十年前就已经拥有了一个理想;他的一个老师曾经给他以鼓励和鼓舞……所有这些虽然“不在场”,但却都是如此的真实,给他以内在的激情和力量,然而,在图像化视野中,这些都被表象为“无”,表象为“不存在”。因为,视觉视野的主体对于这个当前场景的把握,只是一种不参与的旁观、静观,他所观察到的场景与他自身的存在毫无关联,甚至他没有丝毫的态度、情感参与这种旁观,移情、同感的现象不会参与这种旁观。因此,在这种视野中,人类的经验成了没有主体的经验,主体的情境、情感、欲求等等因素都被从经验中抽离了。可见,图像化视野培育了一种纯粹抽象的理论性态度。这种态度导致了当前在场者(可见者)与其不在场(不可见)的那一面之间的统一性的人为割裂。所以,在视觉视野中,被殉葬的不仅仅是真实的存在,还有人自己,人已经置身在图像中,而不知道眼前的图像是自己视觉的结果,人的真实形象在这里成为视觉图像的处理者。这种幻觉产生的原因,就在于“我们的醒觉意识目前只被一种感觉所控制,完全适应于眼的世界”,“使我们的一切感觉印象适应于视觉印象并按视觉印象来整理”。4
然而,音乐却是一种独特的形上力量,它能把人从图像化视野中完全摆脱出来。王船山说:“知声而不知音,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众庶是也。惟君子为能知乐”。5可见,声与音乐是有区别的,声并不能使人超出动物状态,在视觉视野中,声仍然可以被还原为某些固定物体的属性,仍然可以作为图像而被经验。音、乐二者也是不同的,“靡靡之音”无论如何也不能置换为“靡靡之乐”,有乱世之音,但无乱世之乐。“知声者或不能知音,而音在声中审声而音察矣。知音者或不能知乐,而乐者音之通,审音而乐叙矣”。“成律以和之谓乐,孤清悦耳之谓音”。乐与礼一样,具有存在论的意义,“乐者,通伦理者也”。如同礼是“别异”,“乐”乃是一种“和同”的力量,同时它又是一种精神的形上之乐(音“洛”),也即形上的愉悦。所以,当“音”能够成为这种形上的力量和愉悦时,它才把自身转化为“乐”。相对于礼,乐更为根本,船山认为,懂得了礼的人未必懂得乐,但懂得了乐的人同时也懂得礼。6